几年前,菲利克斯·舒勒(Félix Schoeller)曾提出:当人们看电影或听音乐时,会感到脊椎发冷,禁不住打寒颤,因为这些活动满足了我们对认知的重要需求。同样,他也证明了打寒战不仅与音乐或电影有关,也与科学实践(主要是物理、数学)乃至宗教仪式的社会逻辑有关。舒勒认为,与审美情感相似,打寒颤也可以教给我们许多未知的东西。它们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对大脑和社会思想真正重要的事情。
当我们感到寒冷或生病时,人身体也会颤抖。这种颤抖属于肌肉震颤,它会产生热量,使身体在不断变化的世界里保持核心体温。人体核心体温可以短暂地在28到42摄氏度之间变化。而当超过这两个临界值时,人类就会死亡。人类在发烧时也会颤抖,因为发烧会减慢病原体的生长速度,并提高生物体的免疫反应。鸡皮疙瘩或毛发竖立可能是肌肉震颤的副作用,因为肌肉颤动导致头发竖立起来形成一层薄薄的空气,从而减少热量损失。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人类在其他情况下也会产生类似打寒颤的现象。例如,某些社交场合似乎会让人不寒而栗。当某个群体同时做或想同样的事情时,人类尤其容易颤抖。举例来说,当一群人分享共同的目标时,当他们听到国歌唱响或见证自我牺牲的时候,当他们以死亡捍卫自己的理念时,当集体思想比个人生命更重要的时候。但是,人类也会在非社交环境中颤抖。例如,当他们设法找到某些数学问题的解决方案时,有些人会颤抖,因此不能把颤抖归结为一种社会机制。
那么,为什么心理事件会触发与体温调节相关的生理反应?从根本上说,这源自认知需要改变。如果你使用适当的仪器来稳定视网膜,这个器官就会停止向初级视觉皮层传递信号,这会导致人逐渐失明。从感觉器官的角度来看,同一物体永远不会以相似的形态出现两次。两把椅子永远不会完全一样。换句话说,人们在不断地挖掘新的视野。所有你感觉到的东西,都属于“初体验”。
知觉才是真正的探索器官,我们能感知到任何东西,那是因为我们不断地将传入的感觉信号与现有的心理模型相匹配。你很少会不认识周围的物体,可以感受到世界的意义,觉得有时候它非常美丽。人类大脑适应周围世界的过程如此高效,以至于人们总是会陷入混淆之中难以自拔。当大部分思想与大部分世界相匹配时,人们可能会有意识地感觉到我们所说的审美情感。
从历史上看,美学探讨感知如何满足认知、人类如何认识所见事物的科学。大多数审美情感是无意识的。每当你看到什么东西时,它们就会自然出现。当你看到某些足够重要的东西时,你可能会有意识地去感知这些情绪。这是通过身体变化发生的,比如流眼泪、心跳加速、出汗或打寒颤。打寒颤的奇怪之处在于,无论人类是否有能力实时预测外部物体的行为时,当所有的外部物体都能很好地结合在一起时,当一切都无法预测时,当情况失控时,他们似乎会同时颤抖。
舒勒认为,在心因性震颤(psychogenic shiver)对应的事件里,衡量所有感官信号与现有心理模型之间的总相似性度会达到局部峰值。这可以通过数学中条件相似的函数变化来表达。在这种背景下,任何认知方面的变化都对应着相应的审美情感。当函数达到局部最大值时,它的导数趋于零,认知的速度会变慢。这相当于你全部知识的“转折点”。10年前,曾有学者预言,这样的事件应该包括对其他人的思想和生命意义的认识。
我们知道,心因性震颤可以被相关刺激物抑制,即阿片类拮抗剂纳洛酮(Naloxone)。纳洛酮是是吗啡的拮抗剂,可在临床环境中注射给服药过量的患者。大多数实验对象都说,当他们在经历了审美颤抖后会放松下来,这并不奇怪。除了与性冲动有明确的类比外,有关探索性冲动它还能告诉我们什么?
舒勒表示,那些引起颤抖的事情可能会通过让人类克服内心中的基本冲突,来帮助缓解紧张情绪。在这两个因素都同样抵制变化的时候,这些故事可能有助于我们处理内部矛盾。1957年,利昂·费斯廷格(Leon Festinger)发明了认知失调理论,并称这是最大振幅的失调。思想会创造故事来克服自身的矛盾,人类学家称之为神话。同时,我们从人类学的大量研究中得知,仪式很可能会让人打寒颤。
我们举两个这样的基本冲突例子;一个是生物方面的,另一个是文化领域中的。生物冲突源于这样一个事实:当我们作为一个物种通过坚信共同的目标而生存下来时,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直接理解他人的目标。因此,在这种表面上充分沟通(理论上同步)的情况下,我们会打寒颤。另一个例子来自人类动物的利他本性和当前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系统逻辑之间的根本不一致性。这些假设可以解释:在电影中,当同理心成为减少叙事张力的必要条件时,比如当坏人救了好人时,为何你会打寒颤。
对于认知与体温的基本关系,有三种可能的解释,分别是生理、物理以及生物学解释。其中,生理学上的解释仅仅是把心因性震颤描述为发烧。情绪和体温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是非常古老的,甚至就连爬行动物也显示出高温应力诱发的证据。
物理解释将颤抖时的热量消耗与大脑的信息处理联系起来。1961年,IBM的物理学家罗尔夫·兰道尔(Rolf Landauer)提出了一个原则,即任何信息的删除都应该伴随着热量的消散。几年前,这个猜测在里昂的实验中得到验证。如果这个假设不是完全错误的,那么通过我们对信息处理的了解,最终应该能够预测热量的产生。在那之前,我没有任何好的理由来量化这种颤抖。
最后,生物学上的解释将人类思想起源与人类诞生时温度的巨大变化联系起来。基于思维在特定的背景下产生,也许我们可以观察到调节认知的机制和调节温度的机制之间的关系。换句话说,人类的第一个想法很可能伴随着打寒颤产生。从那以后,每当我们抓住重要的东西时,也许我们就会重复这个动作。
文章摘自科普中国